当学历贬值,

古代读书人何去何从?

作家文摘 2024年07月02日 ·赵慕宇·

  古代科举竞争异常激烈,不亚于当下父母“鸡娃”。可无论古人还是今人,仿佛都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考取功名后,读书人的生活便一帆风顺吗?

  读书人的“两道门”

  从北宋到南宋,科考人数增加,录取名额却没有激增,于是南宋科举变得更加“内卷”。比如吉州(今江西吉安),北宋末年应试人数4000人,录取名额45人,而南宋录取人数增长至68人,可应试人数已经超过万人;更残酷如福州,北宋末至南宋初,应试人数3400人,录取名额68人,到孝宗开禧年间,应试人数暴增至18000人,而录取名额竟然降至54人。

  科举难,仕途更难。中考进士一般会被授予低级别的幕州县官,当时习惯称之为“选人”,中考者要经历选人、京官、升朝等步骤。选人之内的升迁非常困难,时人唤作“选海”。以选人七阶内迪功郎为例,有进士出身者经历三考,无进士出身者要求四考,所谓“考”就是对官员一任的考核与迁调;如无举主推荐,还要经历五考。

  可以看出,进士出身只是做官的“敲门砖”,只是一定程度有所加成,并非起决定性作用。要脱离“选海”成为京官,最重要的是上司推荐。《朝野类要》记载:

  承直郎以下选人,在任须俟得本路帅抚、监司、郡守举主保奏堪与改官状五纸,即趍(同“趋”)赴春班改官……选人得初举状,谓之破白。末后一纸凑足,谓之合尖,如造塔上顶之意。

  然而,无门路者想要拿到足够分量或数量的推荐信,可谓难上加难。由此,历史学者王瑞来总结道:宋朝的政治家为普通平民百姓敞开了一扇充满光明的通向仕途之门……穿过这第二道门,才是士人多年寒窗苦读的真正目的。然而这第二道门却是不易穿过。穿过第一道科举之门,尽管千里拔一竞争激烈,但毕竟主要凭自己的努力,顶多是加上家族的财力支持。如果成绩不成,神仙也帮不上忙。然而,穿过第二道入官之门时,却基本上失去自己把握命运的能力,前途掌控在他人手中。选人本人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做出政绩这样的“硬作为”,以及广结人脉、钻营于权门这样的“软作为”。对于这第二道入官之门,多数选人是“小扣柴扉久不开”,甚至对有些选人而言,门是永远关闭着的。

  杨万里也难免俗

  南宋四大家之一、著名诗人杨万里,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中举,获得选人身份,授官赣州司户参军,又因为员多阙少,杨万里在家待阙两年后,才正式入职。直到37岁,杨万里还在零陵县丞的职位上,看上去前途晦暗。

  他命运的转机来自于结识张浚、张栻父子,当时朝廷重臣张浚和他的儿子、理学家张栻,贬谪于永州,杨万里有机会师事张浚。此后,孝宗即位,主战派张浚出任宰相,杨万里随即改秩左宣教郎,任命为临安府府学教授,得以脱出选海。

  作为一名诗人,杨万里生性放旷,注重声名。他自言:“士大夫穷达,初不必容心,某平生不能开口求荐。”即便如此,杨万里的文集中,却充满了为亲友子孙求取推荐的信笺,约占比三分之一。这也侧面说明,在既定规则下,一代文豪也不得不遵循人情世故。最终,在他的不懈斡旋之下,长子杨长孺终于在几年内连续升迁,脱离选海,踏上光明的仕途。

  读书人如何灵活就业

  唐、宋两代中,举子可做县里的一把手或二把手,而真正执行政策的群体是胥吏:官可升迁,吏只是“打工”,所谓“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衙役”,二者属于两个阶层。

  元代以蒙古人、色目人作为领导阶层,汉人、南人只能负责基础治理,鲜有上升阶梯。但废除科举后,行政治理仍需文士,于是便出现王鹗等人在至元四年(1267)的一段评价:

  贡举法废,士无入仕之阶,或习刀笔以为吏胥,或执仆役以事官僚,或作技巧贩鬻以为工匠商贾。

  具备文化知识的士人转职为胥吏,相当于以大材作小用。然而,世道如此,幕士、讼师、商贩、术士、乡先生也都成为读书人的谋生选择。

  元代还根据耶律楚材的提议,设有“儒户”,所谓“户”就是职业和身份相融合的户籍制度。将士人与贩夫走卒并列齐名,当然在“士农工商”的观念中充满抵牾,可是,客观上儒户免除赋税,又让他们充满优越感。正是废除科举、将士人身份变为户口标识的元代,加强了士绅阶层的形成。

  黄公望另辟蹊径

  黄公望自幼读书,在继父去世后顺应潮流,“舍方册而从刀笔”,加入胥吏大军,但“浙西宪吏性廉直,经理钱粮获罪归”,为吏生涯草草收场。后来他加入全真教,《姑苏志》记载:

  黄冠野服,往来三吴,开三教堂于苏之文德桥。三教中人,多执弟子礼。

  著名的《富春山居图》,正是黄公望为教友无用师而作。此外,黄公望“以卜术闲居”,说明打卦算命也是他的谋生手段之一。由此看来,黄公望的职业履历非常丰富,属于典型的灵活就业,自谋生路。作画亦可视作他从事的众多行当之一。(摘自3月15日《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