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图》第10卷《江宁阅兵》（局部，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摘自《风景旧曾谙：〈乾隆南巡图〉里的江南风物》，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

　　按清史学家张勉治的详细估算，六次南巡的总开支为1890万两白银，每次平均约为315万两白银，而清廷财政收入每年从3250万到6000万两白银不等，因此南巡开支相当于清廷每年财政收入的5%到10%。

　　究竟乾隆南巡对国力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南巡是不是导致乾隆朝由盛向衰转折的重要原因？

　　皇帝手头也会拮据

　　乾隆皇帝的小金库是内务府，那么，这个小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钱呢？

　　据统计，乾隆十年（1745）到乾隆六十年（1795），内务府收入总额为6880余万两白银，可以推测乾隆朝六十年的内务府总收入约8200万两白银。此外，户部每年会拨给内务府60万两白银，六十年合计3600万两白银。两项相加，内务府每年的收入在200万两左右。

　　看似内务府比较富裕，然而内务府有供应皇室消费的职责，实际并不富裕。乾隆三十年以前，皇室支出规模为每年100万到150万两白银，乾隆三十年以后为大约200万两白银。这些常用支出项目包括：每月采办皇室所用食品，赏赐，出巡，祭祀，修缮等。然而，内务府银库有盈余，还要返拨给户部，有时候会有百万余两白银。有时候，皇帝手头也会拮据。

　　清代内务府与户部已经有所区别，并且对清代财政的正常运转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免不了有所交叉，有些时候内务府的经费还要靠户部调拨。对于皇帝而言，调拨的经费使其个人花销受到了约束，因此会想一些招数来弥补。

　　首先就是“议罚银”，也称“议罪银”，官员上交的银两，一般交由内务府充公。这部分银两一般多于万两，最多的一笔为乾隆五十九年（1794）两淮盐政全德上交的38.4万两白银。再有，就是特派内务府人员主管盐政和税关，从商人那里榨取钱财。中国自古就有重农抑商的传统，从地位来看，商业不同于农业，非社会之“本”，因此，皇帝潜意识里要求自己不可以随意增加农民负担，而向商人伸手要钱，则合情合理。盐税和关税又是能带来盈利的地方，皇帝一般派内务府的包衣去管理。上述两项举措，可使皇帝的小金库足以保持充盈。

　　盛世国力最大的挑战

　　要估算乾隆南巡对于乾隆朝国力的影响，仅算其在内务府收入中占的比例是不合理的；况且内务府有时候也并无余额，有些有余额的年份也会拨交给户部。因此，要看其在整个户部占的比例。

　　单从数据本身来看，南巡并非造成乾隆时代由盛而衰的主要原因。事实上，乾隆时期，皇帝炫耀的十全武功才是最为庞大的支出，仅第二次金川之役就耗费白银6270万两白银，而大小战役相加起来造成了上亿两白银的支出。军事上的冒进和扩张，才是对于盛世国力最大的挑战。

　　再有，再来看下乾隆皇帝的开销，开支最大宗的并非皇帝的巡游，而是修缮宫殿、苑囿、寺庙、陵寝等。尤其是在乾隆二十年（1755）平定准噶尔之后，乾隆皇帝更多掏私人荷包来巩固民族关系，在蒙汉交界驻军边防沿线修建了许多藏传佛教寺庙，亦在北京、热河、五台山等地修建仿西藏建筑，称为藏传佛教中心。这些举措似乎对大清帝国稳定版图、巩固疆域、加强中央集权都有积极作用，但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财政的流失。

　　再来看乾隆南巡，对大清来说，从经济角度来看没有动摇帝国的根本，并且还有政治方面的积极意义，其对维护清朝社会稳定、促进江南经济文化的发展起到了一定作用。

　　南巡的“副产品”

　　但仅从这一角度评价乾隆南巡对国家的影响是不全面的。乾隆南巡亦有其负面影响。

　　首先，南巡是乾隆皇帝众多巡幸中最具代表性的，也是路线最长、耗时最长的，其巡幸费用虽在国库银两中占比不高，然而，劳民伤财在所难免。乾隆一行在巡幸中的生活标准几乎与宫中无异，不仅需要准备众多运输工具和人力，所经之处，要修建修葺尖营、行营、行宫、道路、桥梁等，还要设幔让民众回避，沿途要摆供迎接，花费自然不小。

　　再有，乾隆皇帝在南巡中讲究排场、追求舒适，因此造成了社会财富的极大浪费，滋长了上层社会的奢靡之风，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官员的贪污腐败。乾隆四十一年（1776），乾隆皇帝曾说：

　　康熙年间，江南藩库亏帑二百余万两，部臣议请赔究，皇祖谕云：此必因朕屡次南巡垫用之故。朕为太平天子，省方观民，即动帑金以供巡幸，亦无不可。

　　可见，康熙皇帝南巡时就已出现了“藩库亏帑”的现象。

　　不仅如此，各地官员和商人竞相在南巡中讨好皇帝，并形成了攀比风气，滋长了他们的奢靡之风，进而导致了官员们愈加贪污腐败，南巡中的贪腐案频发就是铁证。官员们追逐骄奢淫逸的生活，穷尽贪污之能事，致使河政日趋腐败、河防松弛、水利失修、河道梗阻，诸河频频漫堤决口、堵而复决。上述政治方面存在的弊端，使得灾难的治理变得困难重重。

　　另外，乾隆皇帝雅好南味，亦流连于南方园林，因此有南园北移的设想，兴建皇家园林，此可谓南巡的“副产品”。

　　乾隆皇帝也时常反思自己的南巡之举，在退位后身为太上皇时，对军机章京吴熊光说：“将来皇帝如南巡，而汝不阻止，必不以对朕。”看来其已经意识到南巡的负面影响，因此，乾隆之后再无南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