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代高僧玄奘(见图)口述、辨机笔录而成的《大唐西域记》,早在清咸丰五年(1855)被译为法文出版。接着,英译本、日译本先后出炉,开始在世界各地流传。今天,在中西交通史、印度和中亚各国历史、古代地理、佛教史等研究领域,《大唐西域记》仍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重建印度史
印度人想学本国历史,没有二十四史可看。1853年,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一文中说:“印度社会根本没有历史,至少是没有为人所知的历史。”1978年,印度历史学家阿里给季羡林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这些著作中,没有一部可以代替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进而言之,要想了解7世纪以前的印度,只能依靠《大唐西域记》这一部书。英国的印度史专家史密斯说:“(玄奘)几乎访问了印度的每一个省,记下了对这个国家的古迹、人民和宗教的无数正确观察。”
这些评价并非过誉。该书卷二讲印度时,包括了释名、疆域、岁时、邑居、衣饰、馔食、文字、教育、佛教、刑法、赋税、物产等多项内容,把当时印度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写了个遍。比如关于印度的名称,玄奘写道:
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印度之人,随地称国,殊方异俗,遥举总名,语其所美,谓之印度。
还比如,玄奘对古印度许多城邑和寺院的地理位置的描述,为近代以来对王舍城、鹿野苑、那烂陀寺等遗址的考古发掘提供了重要线索。其中,英印殖民政府时期,考古调查局局长、考古学家坎宁安在重建大菩提寺时,在寺址方位、建筑图案和使用材料的选择上都参考了《大唐西域记》。
至于印度古代许多大事的记载,《大唐西域记》更是一座宝藏。比如关于毗卢择迦王、阿育王、戒日王的故事等,都有翔实的论述。以至于印度历史学家马宗达评论说:“我们记述的有关曷利沙弹那(即戒日王)的绝大部分事实都来自一个游方僧的惊人的记载。此外,这些记载还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印度当时情况的图画,这种图画是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百国风土记
读书就要读元典,玄奘很明白这一点。为考查佛经源头、研读佛典原文、寻求佛教的本质,贞观元年(627)秋天,玄奘从长安向西出发,经河西走廊,过秦州(甘肃天水)、兰州、玉门入新疆,取道伊吾(新疆哈密)、高昌(吐鲁番),沿天山南麓向西,越凌山(天山山脉的穆素尔岭),转经中亚细亚、阿富汗,登大雪山(兴都库什山),到达北印度。贞观十九年(645)正月,玄奘回到长安,历时19年,跋涉5万余里。第二年,《大唐西域记》写成,共分12卷,10余万字。
这部书素有信史之称,皆因玄奘不是一味低头赶路,而是边走边记。在书中,玄奘自述:“访道远游,请益之隙,存记风土。”唐代史学家敬播给《大唐西域记》作序称:
尔其物产风土之差,习俗山川之异,远则稽之于国典,近则详之于故老。邈矣殊方,依然在目。
就这样,全书以行程为经,地理为纬,记述了100多个“国”,涉及范围包括南亚、中亚直至地中海以东地区、印度支那半岛和印度尼西亚等地。
在记述时,玄奘还设计了一个比较固定的章法,就是不管长短,尽量涉及这些地方的地理环境、山川形势、物产气候、城邑关防、交通道路、种族人口、风土习俗、宗教信仰等方面的情况。其中很多内容为史籍所仅见,或者是最早提出。比如卷十二关于“波谜罗川”及其为葱岭最高点,是中外历史上首次关于帕米尔的记载。
文学东渐桥
“一个人名叫杜子春,不务正业,耗完了家产之后,遇见一个老人,几次给他钱用。最后他到华山去见老人,老人却是个道士,供给他酒饭之后,教他忍受一切境界,不动不语。以后他经历恶鬼、猛兽、地狱等种种魔障,都没有出声,最后托生为女人,生子,孩子被大夫摔死,因为心情激动,不觉失声。”张中行这样概括唐传奇《杜子春传》,特别指出:“这个故事情节很新奇,对后来的俗文学作品有不小的影响,例如《醒世恒言》中的《杜子春三入长安》,清人戏曲《广陵仙》和《扬州梦》,都是演述这个故事的。”
这个情节新奇的故事,来源是印度,是《大唐西域记》。玄奘去印度,在探求佛法真谛的同时,采获了很多佛教传说故事,传回东土,影响了中国文学史的进程。比如卷七记载的“烈士池及传说”,讲述了一个“弃绝贪爱,方成大道”的宗教劝诫型故事,传到中国,“印度隐士”换上了“中国道士”的道袍,加入中式道德说教,就有了一系列“杜子春”的故事。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
然此类思想,盖非中国所故有……魏晋以来,渐译释典,天竺故事亦流传世间,文人喜其颖异,于有意或无意中用之,遂蜕化为国有。
天竺故事进入中国的重要桥梁之一,就是《大唐西域记》。中国历代文学家从中有意无意地借鉴——或者用时兴的名词“致敬”——的故事,还有很多。除“杜子春”,最有名的莫过于《西游记》,其中很多情节都能在《大唐西域记》中找到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