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与赵丽宏

作家文摘 2024年11月29日 ·陆正伟·

  赵丽宏与巴金先生合影

  初 识

  我与作家、诗人赵丽宏初识于1984年末。那年,中国作协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作为大会的工作人员,我在会上注意到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作家代表。他经常与许杰、徐中玉、钱谷融等前辈在一起有说有笑,十分亲热。有人告诉我,这位青年是诗人赵丽宏,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而那三位长者正是他的大学老师。他对师辈的尊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翌年,上海作协从文联独立出来,开始了筚路蓝缕的创业之路。就在这时,我得知赵丽宏将离开《萌芽》杂志社,加入作协。同年,赵丽宏随王元化率领的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了墨西哥和美国。代表团中还有小说家张一弓。在出访期间,张一弓主动与赵丽宏聊起自己与巴老的往事,正是巴老力排众议,在1980年第一期《收获》杂志上发表了他的中篇小说《犯人李铜钟的故事》。该作品后来荣获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听到这个故事,赵丽宏感同身受。尽管他与张一弓受到巴老帮助的方式不同,但两人都经历了激动人心的时刻……

  1986年5月,作协有通知给赵丽宏。我家离他家很近,所以由我把通知交给他。那时住房紧张,赵丽宏住在一居室里。靠窗的写字桌上亮着灯,赵丽宏正伏案写作。虽然是白天,但窗帘却被拉下,这是他当年写作时养成的习惯。他调侃说,这是“在黑暗中寻求光明”。我怕打扰他,刚想离开,他拿出一本刚出版的散文集《维纳斯在海边》,并在扉页上题签后送给我。

  物有所值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翻开书页,看到赵丽宏在《自序》中记载着巴老给他题词的事。我心里很羡慕。若干年后,我和他聊到这件事时,赵丽宏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1984年,他读了巴老陆续发表的《随想录》,非常感动,忍不住给巴老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对巴老的钦敬之情,希望能得到巴老的新书,并请求巴老能在书上为他题一句话。信寄出后,他感到自己有点冒昧。心想,巴金这么忙,哪有时间回信。

  四五天后,正在家里写作的赵丽宏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楼一看,是邮递员送来了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赵丽宏一眼就看到信封上寄件人的亲笔签名:巴金。拆开看是一本《序跋集》,扉页上有巴老的两行题词:“写自己最熟悉的,写自己感受最深的。赠赵丽宏同志,巴金,1984年11月15日”。巴金用最朴素的语言道出了文学创作的真谛。这两句话成了赵丽宏创作的座右铭。

  那时,正值巴金写作《随想录》接近尾声。赵丽宏被巴金面对种种压力却不顾疾病困扰创作《随想录》的精神感动。他每次去看望巴金前,总要先去花市挑选鲜花,把花送到巴金的客厅里。他送过蜡梅、水仙和玫瑰。一次,他去看望骨折住院的巴金,从花店里挑了一束水仙花,并从自己的收藏中选了一个青花瓷瓶,将水仙插入青花瓷瓶送给巴金。后来,巴老把花瓶与中外友人送他的艺术品一起转送给成都的“慧园”。有一天夜晚,小偷潜入“慧园”行窃,偷走了这个花瓶,但对玻璃柜中的珍贵手稿却视而不见。赵丽宏听说此事后,这样对我说:“小偷认为那些破旧的字纸不值钱,而巴金捐赠的青花瓷瓶一定值钱。我送给巴金的那个瓷瓶尽管被偷,也许起到了保护巴金手稿的作用,也算物有所值了。”

  说真话

  巴金去世后,赵丽宏一直在想一件事:他认为巴金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住宅和花园应该完整地保留下来,成为一个文学纪念馆,让后人能来到这里,怀念这位伟大的作家。

  2006年3月,作为全国政协委员,赵丽宏精心撰写了“建议在上海建立巴金故居博物馆”的提案。此提案的联署人包括冯骥才、梁晓声、贾平凹和张抗抗。提案中他详细规划了展示功能,如何保管资料、实物、图片、影像、家具,甚至包括如何妥善安排亲属等事宜。这个提案得到了国家和上海各级部门的重视。经过五年的整理和筹备,“巴金故居”于2011年正式挂牌开放,成为上海重要的文化景点和文学地标。

  在“巴金故居”组织的讲座、展览和纪念活动中,经常可以见到赵丽宏的身影。近日,赵丽宏在徐汇书院主讲“怀念巴金最好的方式是读他的书”。我在直播视频中看到了这场讲座。有一个年轻的读者问他:“有没有想对下一代作家说的话?”赵丽宏不假思索地说道:“还是巴金先生提倡的三个字:说真话。”    (摘自11月24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