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1402年）夏，发动“靖难之役”的燕王朱棣（见图）以胜利者姿态进入南京。建文帝的文武大员纷纷作出选择。

　　第一种是逃亡。燕兵入城之际，当天晚上就有40多名高官乔装逃出南京城。前前后后共逃去460多名官员，如翰林学士高逊志，监察御史韩郁、李贞，吏部主事顾硕，等等。

　　这部分臣僚逃亡后，大多选择隐居。如开国功臣刘基次子刘璟在南京城破时逃回浙江老家。朱棣想请他出来，他避而不见，便派兵将他抓到南京。刘璟见了朱棣却不慌不忙地说，殿下就算是百年后，还是逃不过一个“篡”字。朱棣大怒，将他下狱。刘璟在狱中自尽。

　　第二种是主动归顺，这是不少臣僚的选择。燕王进入南京的当天，兵部尚书茹瑺、吏部右侍郎蹇义、户部右侍郎夏原吉、礼部左侍郎董伦、大理寺少卿薛嵓，以及翰林院的不少官员如杨溥等就主动归顺。朝中大多数官员在茹瑺率领下纷纷向朱棣输诚，归顺了新主子。

　　在归顺的这批大臣中，有不少后来成为一代名臣，如夏原吉、蹇义、杨士奇、杨荣、杨溥、胡广（一名靖）等人。

　　有趣的是朝臣中出现了不少言行不一者。衡府纪善周是修在燕军已经渡江城未破之际，与解缙、胡广、胡俨、杨士奇、江仲隆、萧用道诸友相约，城破时同死殉忠。结果唯周是修一人自杀殉忠，余皆归顺燕王。言行不一倒也罢了，后来解缙为周是修撰墓志，杨士奇为周是修作传，传写完后，杨士奇对周是修儿子说：“使我与汝父同死，今谁为作传？”此话传开后，“闻者以为笑”。

　　第三种是自杀殉难的。这部分人也不在少数。见于记载的有几十人，如监察御史魏冕、大理丞邹瑾是绝食而死。太常寺少卿廖昇，痛哭与家人诀，自缢而死。

　　第四种是抗节不屈的一些官员。他们恪守儒家大义，对朱棣有违“礼制”很不满，当面斥责或尽自己所能反抗朱棣。这批人遭到朱棣惨无人道的屠戮。除被诛十族的方孝孺外，还有被诛五族或株连乡邻的景清、铁弦、卓敬等。

　　太常寺卿黄子澄被抓，朱棣亲自审讯，黄子澄“抗辩不屈”。朱棣让黄子澄将自己的罪过写下来，他奋笔写道：“本为先帝文臣，不职谏削藩权不早，以成此凶残。后嗣慎不足法。”明成祖大怒，下令砍去黄子澄双手，接着又砍去双足，再将其磔杀（凌迟）。“族人无少老皆斩”，计445人。唯一子逃匿下来，改名田经，迁居湖广咸宁。

　　礼部尚书陈迪坚决不与朱棣合作，与6个儿子同被磔于市。刑者将陈迪儿子凤山、丹山舌头、鼻子割下，磔碎煮熟后逼陈迪吃。朱棣问他味道如何。陈迪答：“忠臣孝子肉，香美无比。”再强行往陈迪嘴里塞，“迪吐去，大肆诟詈，比死不辍声。”宗戚180人发配边境。人在收尸时，发现陈迪衣带上有遗诗一首：

　　三受天王顾命新，山河带砺此丝纶。千秋公论明于日，照彻区区不二心。

　　礼部右侍郎黄观，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一，被朱元璋亲点状元。时年27岁。燕王起兵，黄观为建文帝起草诏书，劝朱棣放下武器，进京谢罪，言辞激烈，朱棣很恼火。建文四年（1402年），黄观奉命沿江而上招募军队，并敦促各地勤王南京。行至安庆，得知朱棣已占京城。黄观在安庆附近的罗刹矶投河自尽。他的所有亲戚100余口全部被杀。

　　兵部尚书铁铉率军死守济南，给燕王军队以沉重打击。兵败后被俘，押解到南京，不愿正面向朱棣称臣，背身而立。朱棣下令割去他的耳朵、鼻子，继而下令割他的肉，塞入他的口中，问道：甜不甜？铁铉傲然答：忠臣孝子的肉，当然是甜的。朱棣无计可施，下令将铁铉凌迟处死。铁铉83岁老父亲和老母亲被流放海南，两个儿子被处死，妻女发教坊司，成为官妓。

　　更令人发指的是，朱棣在镇压建文遗臣的大屠杀中还创造一个历史之最——瓜蔓抄。

　　御史大夫景清是方孝孺志同道合的好友。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殿试点探花。建文初，他以左佥都御史一职任北平参议，显然负有监视朱棣之职。景清在北平那几年，常与朱棣接触，朱棣非常欣赏景清的才干。朱棣即位，他被任命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成为永乐朝新贵，有人说他“言不顾行，贪生怕死”。他也不分辩。直到有一天，他暗藏利刃，准备行刺。可朱棣那天见景清神色不似平时，命令卫士搜查，果然身藏利刃。卫士将其拿住，景清奋力挣脱而不得，大骂朱棣篡位。朱棣下令打掉他的牙齿，他仍骂声不绝。朱棣让卫士当庭捶死他，并把皮囊剥下，塞上稻草，悬挂长安门示众。

　　之后，朱棣下旨灭其九族，毁先人墓，“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因“转相攀染”而死的有几百人之多，老家一村之人皆被杀光。时人称之为“瓜蔓抄”。

　　朱棣对反抗与不合作官员的滥杀，连后世的专制君主也表示太过残忍。乾隆诗云：“瓜蔓连抄何惨毒，龙江左右京观封。”

　　（摘自《文史天地》2024年第11期 赵映林 萧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