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的“创作总结”

作家文摘 2025年02月04日 ·张 嘉·

  对于四处旅居的作家棉棉(见图)来说,上海是她的出生地,更是她记忆中的一个坐标,“走在全世界每个角落,我都会寻找这里与上海的关系”。

  棉棉新作《来自香海的女人》近日出版,并入选作家出版社2024年度好书。棉棉说,这是她写给上海的“情书”。棉棉的作品至今已被十几种语言翻译出版。除了写作,她还涉足当代艺术、电子舞曲、电影领域。

  跨越二十多年成书

  《来自香海的女人》非常具有“棉棉风格”——语言跳跃而复古,迷离且诗意。小说由三个平行结构构成:本世纪初各种派对文化中的上海、虚拟黑色电影故事中的上海,以及主人公被困在欧洲时,她回忆中的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上海。

  棉棉说,将上海称为香海,其实与嗅觉无关:“我一直以为香海这个词是我发明的,直到有一天,一个摄影师朋友给我发来一张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照片,照片的图说里就写着香海两个字。这对我来说,是种奇妙的缘分。”

  棉棉表示,《来自香海的女人》这本书的写作跨越了二十多年,“我的每本书都花了很多年,但这本新书,是我对上海印象的深情拼贴与总结。我一直在探索,如何将这座城市的灵魂融入文字?我做了很多实验,然后休息、再实验,最后呈现出来是这样的。”

  《来自香海的女人》中的第一条线是本世纪初各种派对文化中的上海,棉棉尝试了一种似乎很“流水账”的写法。她坦承自己也有过疑虑,担心读者能否接受:“这么直白的写法,没有文学的修饰,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就这么把它放在第一章节作为一条线吗?后来,我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我相信文字有它的能量。”

  曾经很迷恋“线性故事”的棉棉,这次选择了多线叙事,对于这种变化,她解释道:“我曾经在采访中强调故事的重要性,那时我对线性故事情有独钟。但是,我现在渐渐开始明白一件事:在所谓的线性故事里,一定有一个很现实、完整、饱满的描写。但这很容易给读者造成一种错觉,好像作者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了。可事实上,生活中有大量的东西,它是没有着落点的,是落不下来的,在虚无中飘着的。我认为心本身的功能就是迷离的,人往往需要去调动和控制这个迷离。”

  旅居在加德满都

  从2017年开始,棉棉到过普罗旺斯、柏林、荷兰,还在罗马附近的一个中世纪村庄住了三年。现在,她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也已经居住两年多了。

  棉棉表示,小说中的第三条线,实际写的是这些年旅居的心境:“为什么要用文学来表达?如果不用文学来表达,有些感受非常容易变成一种抱怨。我不是因为某个地方对我好、让我舒服才去,而是因为某个地方能够给我带来灵感才去。”

  在加德满都,棉棉住在中世纪的村庄里,去一个报亭都需要翻山越岭。“于是我变得很宅,因为出门要麻烦邻居,可我的邻居都是老人。那个地方像仙境一样,但同时又像是在冬眠一样,缺乏生机。”

  棉棉感觉,这些年的旅居生活,跟在上海的生活非常不同。“在上海,我的生活主要围绕着写作和各种创意工作。但是,搬离上海之后,我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进行写作,因为我几乎需要重新学习所有的经验,我不再具有任何特殊性。”

  在这种变化中,棉棉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我的回忆,是无数条线穿出去再收回来、穿出去再收回来,在同一个时刻又会有很多个点、很多条线,而且我没有结论。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文学,因为文学是多面的,在同一个时刻,能提供给你很多的点、很多的面,分析出来给你看。”

  棉棉将她在中世纪村庄的生活比作“时间的停摆”。她描述说:“我开始反思过去,更多地关注生活中的人。当你开始理解生活,你就会意识到人是活在命运之中的。”

  越来越平和

  除了写作,棉棉多年来还担任艺术顾问。这一职业为她的写作带来很多灵感,“尽管当代艺术中不乏无聊之作,但仍让我们能够从多角度审视世界。所有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我们的文学、艺术,应该表现这样一种存在。”

  棉棉笑说现在越来越平和,已经不够酷、不够先锋了。尽管如此,棉棉在文学创作中,仍然对文学实验充满热情,“如果不尝试新事物,我会感到不安。我希望我的作品中依然有先锋性。我不会迎合市场,不妥协。”

  棉棉的文字总是充满能量,但她坦言创作危机感一直伴随自己:“我总是担心写得不够好,但一旦完成,我又不禁会嘚瑟,心想我怎么能写得这么好。写作过程中,我始终感到一种危机感,我从没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握语言。因此在写作时,我需要极度的宁静,一次又一次地沉静下心来,彻底放松。”

  棉棉将每一本书视作一个新的世界,她对过往作品并无太多留恋。她说:“我从不认为过去有什么了不起,反倒是我的未来,尤其是我的下一本书,会更好看更有魅力。《来自香海的女人》对我而言仿佛完成了一项使命,有种‘你在那个地方生活过,你得写,你不写,被人家乱写怎么办’的念头。但我感觉,这些负担都卸下之后,我的写作可能会更加轻松、开心。”

  (摘自1月21日《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