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里的食物密码

作家文摘 2025年03月04日

  《花样年华》(见左图,剧照)最初的构思其实就是《三个关于食物的故事》。导演一开始预设了三个时代:20世纪60年代、20世纪70年代和21世纪初。现在,让我们来解开《花样年华》里的那些食物密码。

  按季节设计的食谱

  要了解《花样年华》,就必须了解在香港的上海人。在当时,北角号称“小上海”,只有来自上海的女士对于厨房有自己的坚持。《花样年华》里,房东孙太太的女佣显然是从上海一道过来的,所以才会煮蹄髈汤,会裹馄饨,更重要的是,即便孙太太不在家,她也是可以留客吃饭的,这是老管家方会有的体面。

  《花样年华》的开头,孙太太讲“今朝烤子鱼蛮好”,这道烤子鱼,便是上海生活最倔强的写照之一。上海人叫的烤子鱼,更多地方的称谓是“凤尾鱼”,听起来更多雅致,偏偏万事求噱的上海人却不肯认账,非要叫作烤子鱼,连粤地凤尾鱼罐头也要嗤之以鼻。

  不是所有凤尾鱼都有资格叫烤子鱼的,因为只有到了每年初夏,雌鱼肚皮里有了一包邪气壮观的鱼籽,懂经的主妇们买回来去鳞去头去肚肠,汏清爽沥干,油里氽一氽,火热滚烫,刮辣松脆。要是放进酱油里面浸一浸、腌一腌,鱼籽便会有一种复合古典的酱香,连骨头也是酥脆得可以吃掉,这碟烤子鱼,是最好的下酒菜。

  《花样年华》里,这样暗通款曲般用食物表达季节的细节还有很多:蹄髈汤是冬天的,上海人冬至喜欢吃桂圆红枣蹄髈。什菜馄饨里的蔬菜是夏天的,据说限定在6月和7月之间,我有点疑心是夜开花,后来问了导演,导演说是荠菜,但荠菜其实是春天的食物。

  当苏丽珍去租房时,房东孙太太非常热情,原因只有一个——“大家上海人嘛”。这是在香港的上海人的真实心态。导演告诉我,当时他为了完全还原潘迪华饰演的那类上海人平时的饮食,特地设计了一份食谱。因为上海人对食物很讲究——有些菜只有特定季节才能吃到。

  导演说,他设计的这份食谱是基于小时候对母亲做菜的回忆,他是按照季节来设计的。这个工作方法被我直接照搬到《繁花》中去,按照春夏秋冬,分别以“黄河路”和“夜东京”两个场景设计了差不多一百道菜。

  外出吃一碗细蓉

  导演设计了那么多苏丽珍的食谱,这些食物却大多没能出现在电影中,观众们记得最多的食物,是苏丽珍和周慕云在一起时共享的食物,这些都不是海派的,比如被迫呆在周慕云房间里的糯米鸡,酒店里的粥和饭菜,更不必讲那个一直装在绿色保温桶里的细蓉——云吞面(见中图,街头馄饨挑子)。

  苏丽珍下楼买细蓉,一方面是为了遮掩丈夫时常不回家的落寞情绪,另一方面也是一种逃避的借口,为了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获得一点难得的自由。在还没有开始流行“出前一丁”的六十年代,外出吃一碗细蓉是一种香港生活方式,也是一场集体回忆,而依靠这种“偶遇”,才有了周慕云和苏丽珍后来的故事。

  有关“细蓉”的来源,据说最早源自20世纪60年代。一种说法是,当时广州挑卖云吞面的小贩将面的大小分“大用”和“小用”两种。还有一种说法是,香港人见云吞在汤水翻滚中,像极了一朵朵绽开的芙蓉花,故取名“细蓉”。

  一碗“细蓉”,看上去普通,连摆放上桌的顺序,也有大乾坤。先用汤勺点少许猪油放在碗里,撒上一小撮韭黄,加入一大勺热的清汤,韭黄就微熟了。然后放上现煮的云吞垫底,最后再放上面。因为面会吸汤,所以要把面垫高,否则于面于汤,都是浪费。这样街头的食物,奇妙地连接了香江两岸。

  必备的潮流单品

  观众们非常关注的还有一场金雀餐厅(见右图)的戏。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初次到香港时,就会跑到金雀点一块牛扒,如苏丽珍那样自不量力要一点黄色第戎芥末酱。

  金雀确实开在1962年,《花样年华》的年代。不过,片中,梁朝伟拿起的菜单并不是金雀的,而是另一家餐厅——新广南。新广南餐室开在旺角上海街,1946年开业,做的是南洋风味,所以菜单是椰子树。

  他们喝咖啡的绿色杯子是美国老牌玻璃品牌FireKing在1946-1965年间出产的“JaneRay”系列咖啡杯,FireKing1942年问世,是五六十年代的必备潮流单品。   (摘自2月16日《新民晚报》 李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