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晗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2025年3月出版
作家们很会“编”真有“梗”
1998年,作家余华、莫言、苏童、王朔一起去意大利参加远东地区文学论坛。主办方给作家的题目是:你为什么写作?余华写的是,不愿意做牙医,不想上班,写小说稿费还归自己。莫言写的是想给自己买一双皮鞋,写小说发表就有稿费了。只有苏童实实在在地写他当年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在大学里热爱上了文学,走上了写作的道路。但等到前面三人演讲完毕之后,苏童死活不愿意念他的稿子。他说:我太愚蠢了,我怎么会说我热爱文学才走上文学道路!我应该也跟你们一样,瞎编一个。
这段故事出自余华的采访,说明三件事:首先,作家们善于讲故事,很会“编”;其次,余华的采访真有“梗”,他在网上流传着很多“段子”,用幽默的方式来传达信息,能够提高传播率;再次,一个段子居然可以同时刻画好几个人物形象,作为终极“梗”的苏童莫名给人留下了憨厚朴实的印象。
人的本能是喜欢听故事的,这让故事充满魔力。莫言在领诺贝尔文学奖的发言时也都是在讲故事,讲自己的成长经历,故事能够跨越语言的障碍,被更多人理解。
电视剧《觉醒年代》中,陈独秀让鲁迅给他们办的《新青年》杂志提意见,鲁迅就说,这些论说不行,要想影响广大民众,得写白话文小说。果然,鲁迅的《狂人日记》一出,传播很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历史上也确实如此,鲁迅的杂文《我之节烈观》跟《狂人日记》写于同一年,两者都是批判当年封建礼教“吃人”的制度。同样的话在《随感录》里说,和在《狂人日记》里说,效果是不一样的,小说里有人物,有故事,有温度。
有故事的“周边”
如果你去旅行,会选择哪些地方呢?会不会跟你读过的故事有关?是文学形象和故事,让一些地方与其他地方不同。听了《小王子》的故事,看向天空时,或许会想到小王子旅行过的星球,看到麦田,你或许会想到等待小王子的狐狸。很多人到丹麦旅游,是因为安徒生的故事。
哥本哈根市中心东北部的长堤公园有一座小美人鱼的塑像(见图),从1913年落成至今,一百多年来吸引了无数游客。一座铜像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因为世界上大部分孩子都读过《海的女儿》。英国的贝克街和查令十字街84号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街道,前者因为英国小说家柯南·道尔塑造的侦探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此居住而闻名;后者因为纽约女作家海莲与一家伦敦旧书店的书商弗兰克之间的书信来往故事而具备了特殊含义。帕丁顿熊的故事,让帕丁顿火车站这样普通的火车站成为景点,在火车站的专卖店里,帕丁顿熊售价将近四十英镑,折合人民币三百多块钱,可仍然有人去买那些有故事的“周边”。
美国经济学家丹·艾瑞里说:“我们并非在各种事物中进行选择,而是在对它们的描述中进行选择。”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中,这样描述章丘铁锅的生产过程:“三万六千锤,打少了不行啊,你要没这功夫它出不来这样的产品。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它不好看。十二道工序,十八遍火候,大大小小十几种铁锤工具,一千度高温冶炼,三万六千次的锻打,每一次的锻打,都是对铁最有力的历练。注入气力的同时,更赋予铁锅以生命……”铁锅与匠人精神联系到一起,似乎有了生命,变得灵动起来,有了故事的铁锅,引发网友抢购。
“附近的消失”
自然纪录片都很会讲故事,英国BBC拍摄的《地球脉动》《七个世界一个星球》的内核都是故事。地球上很多生物的生活和命运那样奇特。北极的灯蛾毛虫每当春天来临就开始吃吃吃,等冬天到来就被冻住,第二年醒来又吃吃吃,直到变成蛾子。印度尼西亚的某种犀牛,全世界只剩下七十头,一头犀牛在树林里边走边发出声响,来寻找伴侣,但是很难找到——这是一种很深的孤独。南极的白头翁只通过巢来辨认子女,一场风雨过后,幼鸟被刮到地上,它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窝里,否则它的妈妈就不认识它。
纪录片《我们的动物邻居》讲的是生存在北京这个大都市的动物,万寿寺的乌鸦、法源寺的流浪猫、天坛的松鼠,各有自己的生存故事。红隼要繁殖后代,却找不到地方安家,想抢占喜鹊的窝,结果失败了。颐和园的北京雨燕每年飞到南非再飞回来,来回三万八千公里。流浪猫由于卫生条件不好,常常会得口炎。
我曾经听一个野生动物摄影师讲座,听完之后发现最喜欢的部分不是远方的珍稀动物,而是身边的鸟,喜鹊、乌鸦用各种方式吃柏树种子。因为那些是我熟悉却完全忽略的,从未发现过这些生物这么聪明,这么神奇。“附近”充满神奇的事物,只是我们不曾好好注意过。
社会学家项飙曾提出“附近的消失”这一概念。他说今天的学生,不清楚父母的工作、居住的小区与周边的菜市场的关系、学校的建造过程,对自己生活的社区模糊不清,因为他们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其实发现故事并不一定要到远方,只需要我们有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