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7年,陆小曼出席作者父母亲邱沈钧和陆宗麟在南京励志社举办的婚礼

乐震文补画成品《禄在其中》
受邀补画
2020年11月20日在我的姑婆陆小曼画展的开幕式上,上海觉群书画院院长乐震文老师在电视采访及座谈会上对陆小曼画艺的评价,令我印象深刻。
乐老师的岳父张大昕是贺天健先生的学生,姑婆也师从贺天健。乐老师称自己是陆小曼的“铁杆粉丝”。
我家中珍藏姑婆陆小曼遗留下的许多画稿,几十年岁月中,这些画稿历经劫难留存至今,早已纸脆色褪,有的还有虫蛀及污渍。曾有人想重金收购这些画稿,特别是有幅松鹿画稿,既有女性画技的细腻,又有男性的刚劲豪放,力透纸背,是姑婆所有画作中罕见的精品,代表她个人艺术创新的高峰。我不是没心动过,却最终没有出手,只因我一直存了一个心愿:想将这些画稿补成完全。可惜多年来苦苦寻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画家帮我完成心愿。
与乐老师相识让我灵光乍现——他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名家!但我与乐老师素昧平生,对这位大家实难开口求助,便请朵云轩的好友陈波先生相助。陈波先生来电告知,乐老师欣然同意。
当我拿到首幅经乐老师补成着色加款的姑婆画稿,打开整幅画面后,姑婆那熟悉的画风及意境跃然纸上,不由得喜出望外,热泪盈眶。我当即将其余画稿请陈波转交乐老师,包括我最珍贵的那幅松鹿画稿。
未竟之憾
那幅松鹿画稿我印象特别深刻,姑婆执画时是1963年的夏末秋初,我正在上初二。当时姑婆是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也是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和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少年时,姑婆作画或写书法时,常由我给她磨墨、擦汗、摇扇。那天她画完苍松树干后,就倚靠在藤椅上,脸色苍白,汗出如浆,衣衫尽湿,不断喘息。少顷,她嘱我给她拿烟并帮她点燃后,没抽几口就咳嗽不止,我很少见她作画后如此疲惫。
等她落笔休息时,我问她为什么画的是梅花鹿呢?姑婆说她姓陆,鹿与陆、禄同音,鹿比喻自己,也寓含快乐之意,最妙不过。她仰靠在沙发上,我拿来靠垫与脚凳,姑婆闭目凝思,示意我噤声,不要再打扰她的思绪。此画墨稿初成后,她因接上海书画院布置的任务,需先抄录毛主席的《矛盾论》有关章节,此画稿就暂搁置。母亲告诉我,姑婆意欲以此两件作品作为新中国成立15周年的献礼。
很遗憾,那段时间她过于操劳,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又住进华东医院,回家后也一直虚弱乏力,再没见她在画桌上进行比较费力的字画创作,仅十几个月后,她老人家就驾鹤仙归,临终也未完成这两件作品。
我从母亲那里继承姑婆的所有文物遗产后,对这幅松鹿图画稿特别喜爱,常拿出来欣赏。她山水花卉作品里的苍松垂柳,多数充满了女性的清新俏丽,笔墨精致淡雅,却很少有这幅画里的松树树干挺拔刚劲,充满阳刚之气。难怪她画完树干后,刚搁笔就疲乏至极。反复琢磨后我猜测:其一,这是她晚年想对自己画艺的创新突破。其二,姑婆的这幅松鹿图,隐含她自己是那些鹿,在党和政府这棵大树庇佑下,幸福地安享生活。姑婆对党和人民政府一直怀有浓厚报恩的心情。
1931年,姑公公徐志摩坠机身亡。姑婆曾饱受各种歧视与冷漠。她花了几年时间,历经各种磨难,好不容易凑齐了姑公公生前的各种书信诗稿等,交上海商务印书馆准备出版《徐志摩全集》。而商务印书馆在1932年曾被日军炸毁过。哪知第二次淞沪会战那年,倭寇铁蹄重践,商务印书馆又在劫难逃,姑婆恐多年心血会毁于一旦,内心焦灼。此时,又传来因造江湾机场要挖陆家祖坟之事。那时姑婆的父母亲及我外公相隔不久先后离世,还是尸骨未寒之际。在此双重打击下,姑婆痛不欲生……
隔空对话
陆、乐、鹿三字,在沪语中三字谐音,这是一大缘分。姑婆画稿遗墨里的六幅,乐老师补成添彩加款已完成。他着力最多补绘的就是这幅松鹿图。我将姑婆的原画稿、乐老师的补成品、所加题款的三种照片为一组,发到朋友群里,好评如潮。姑婆与乐老师另一大缘分,是他们都是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这是新老两代画师及文史馆馆员的隔空对话。
姑婆陆小曼的画稿幸得乐老师这样的画家大师补成,且姑婆在社会上也得到更加公正客观真实的评价,浙江话剧团在2023年元旦在杭州三天公演以陆小曼为主题的话剧《思凡》,七夕节时在杭州再次公演改版后的同名话剧。所有这一切,姑婆在天之灵必会含笑九泉。 (摘自《世纪》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