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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到重庆赴任的前一晚,国防二厅的几个与苏南一样身份普通的参谋组织了一场聚会,为苏南送行。这些参谋平时和苏南一样,都是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同类,在机关里混日子,靠薪水养活一家老小,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平日看着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人,从机关里调进调出,到下面先谋一个不大不小有实权的职位,尽力捞着各种好处,再把这些好处转化成打通关系的硬通货,提着它们打点上司或上司的上司。用不了多久,一纸任命就又调回了机关,这一出一进便不再是原来那个放屁都不响的小参谋了,而是有职有权的上司。只要有职有权就能捞到各种好处,好处再转化成权力,周而往复就形成了一条良性向上的阶梯。
这些无职无权的参谋们因为谋不到权力捞不到好处,只能在原地踏步,或做梦等待奇迹的发生,眼下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就落在了苏南的头上。大家都知道,苏南的妻子是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员,苏南也没有靠山,更没有多余的钱财去送礼,属于混日子的那种人。别看国防部二厅的衙门不大,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却很多,出其不意地就有人提拔了。两种泾渭分明的人,就形成了两种阶级和两种阵营。苏南突然成了他们眼中的另类,级别没有得到提升,还是中校,但却是副站长了,职务加带了长,手里的权力就和他们这些普通的参谋们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们在苏南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那天晚上的送别宴持续到很晚,这些平时关系处得还算融洽的参谋们不断地给他敬酒,说些花好月圆的话,清醒的王参谋还附在耳边向他请教:老兄,给哥们儿透露一下你是如何让上级看上你的?他笑笑,举杯回敬。他知道与这些参谋以后还免不了打交道,有时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许就是有价值的情报。问的人多了,他只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我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罢了。
重庆站副站长人选的变动,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以前的人选都是保密局内部人员的交流,前两次刚提名被人告了状,内容还确凿无误,这就让毛人凤无话可说了。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屎,洗也洗不清了,也只能从外部找来一个人。
酒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苏南到酒店前台给梦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可能晚一点回去。按理说以他和梦瑶的级别家里是不会给装电话的,只因梦瑶的工作特殊,朱秘书长批准,中央政府从重庆迁回到南京后就给他家里安装了电话。
苏南从酒店里出来,被夜风一吹,酒劲儿就醒了一半儿。此刻,他心里是踏实的,组织交给的任务有了眉目,自己马上就要去重庆赴任了。梦瑶的下线联系人组织自有安排,就等他到重庆后接受新的任务。想着即将和妻子告别,苏南心里隐隐地有了一些别离的伤感。自从组织安排他成为梦瑶的联络人后,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而这种夫妻加战友的关系,让他们的感情也不断在加深。深入到敌后工作的他们,更多的时候就像一叶扁舟漂泊在风大浪急的海面上,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他们的心连接得更为紧密,知道彼此才是信得过的人,这种特殊时期的相依相伴,让他们的爱情更显得弥足珍贵。
他从马路拐进一条胡同,再走几个台阶,向前右拐就到家了。想着今晚和妻子告别的场面,竟有了几分期待。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呼吸了几口深夜的空气,正准备上台阶时,突然拐角处蹿出来一个人影,直奔他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影子就蹿到他身边,没头没脑地把一个锋利的东西刺进他的胸膛。还没来得及喊叫,人影就向阶梯下跑去,他捂着胸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人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苏南没有觉察到事情有多么严重,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酒鬼或者是小偷,他气喘着走上几个台阶,来到家门口的光亮处,才看到自己满手是血。他跌撞地敲响了自家的门,梦瑶似乎一直在门口等待着他的归来。门刚敲响就被打开了,梦瑶看着他的样子惊呼了一声。他随之跌倒在屋内的地上。
梦瑶慌忙中拿出毛巾去堵他受伤的胸口,涌出的血水怎么也堵不住。苏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冲梦瑶最后说道:快把我受伤的情况报告给组织。只说了这一句话,人便晕了过去。
苏南受伤的消息是夜半时分通过梦瑶新的联络人传达了出去。苏南都没给梦瑶机会把他送到医院就死在了她的怀里,身上流出的血湿了她的半边身子。此时的梦瑶脑子里空白一片,来不及悲伤的她不知道下一步组织将做何安排。想到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悲伤的情绪就被另外一种焦虑所替代了。苏南的牺牲自然是组织秘密的一部分,她不敢惊动任何人。
她传递出去的信息是苏南昏迷不醒,现在她急于要把他死亡的消息再次传递出去。加入地下党组织,她和苏南的一切事情都不再是个人私事,需要及时向组织汇报。来不及多想,换好衣服,她匆匆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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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开往重庆的客轮上,中共地下华东局的王特派员和苏北躲在一个独立的客舱内。
王特派员接到上级指示,上船与苏北会合。他的公文包里装着关于苏南的所有资料,苏南一直是他的下线。苏南在考入浙江特训队前就已经是地下党,让他考入特训队也是组织的一步棋。为了培养一位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耐心。苏南作为一枚棋子就是在那时被埋到敌人内部的。 (选载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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