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赵冬梅(见图)的新书《赵宋:如是我见》近日出版。书中,她写到了苏东坡在惠州时的生活。他没有行政责任,却始终关注民生,热心“基建”,向当地官员建言献策,颇像今天政协委员的“提案”。
赵冬梅是北京市政协委员,她在履职的过程中意识到,批评是容易的,但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却很难。作为一位历史学者,在她眼中,相对于人物与事件,制度才是历史发展中更具根本性的因素,它的作用是结构性的。
制度是如来佛的手掌
1988年,赵冬梅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毕业后,她又考取了本系研究生,以宋史为研究方向。
政治史和制度史是北大历史学系的长项,赵冬梅做的研究也是制度史。英雄故事、权谋秘技,这些普通人在历史里搜寻的东西,在研究制度史的人看来,多少有些浮于表面。赵冬梅说,她不喜欢现在流行的一种读史方式:对每件事情都恶意揣度,“细思极恐”,读出阴谋和办公室政治。因为这样阅读历史,就好比看《西游记》里孙悟空和神仙妖精打架,只看个表面热闹。但其实,所有人都逃离不了如来佛的手掌——这个手掌,就是制度。“吃透了制度,再来看历史的兴衰起落,就能看到边界和范围,明白为什么是那样,进而思考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什么。”
赵冬梅的硕士论文写的是武举,出版为《武道彷徨:历史上的武举和武学》一书。1995年她开始念博士,继续做宋史,博士论文写的是武选官,后来出版为《文武之间:北宋武选官研究》。过去人们认为宋朝官员分为文武两部分,但赵冬梅看到,其实是三部分:文官、武选官和军职。武选官这种职位在中国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是宋代制度复杂性的产物。赵冬梅研究的是军事管理制度,但是她和导师都看到了制度下渺小的个人。
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命运
2011年,《百家讲坛》邀请赵冬梅讲宋史。赵冬梅对此很犹豫,因为过去没有北大学者上过《百家讲坛》这样的平台,很多学院派学者对在大众传媒上讲历史持有怀疑态度。但她看到,大众对文史知识的渴求非常强烈,历史学者应该回应这种求知欲,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文史科普市场被错误的观念、陈旧的知识所占领。
2012年2月,赵冬梅登上《百家讲坛》,开讲《千秋是非话寇准》。第二年,她又讲了《司马光》。之所以讲寇准和司马光,是因为她认为,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尤其是有血有肉的大人物,更为大众所喜闻乐见。
赵冬梅发现,面向大众讲比给北大学生讲课难得多,因为既要严肃,又要通俗。以寇准为例,她先要遍寻史料,然后要结合她擅长的制度史、政治史进行研究,因为她不想只讲寇准的生平事迹,她更想要讲述一个时代的故事。
王侯将相之外,赵冬梅始终关注着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命运。在她的音频课程中,她讲了许多普通人。赵冬梅把自己面向大众的历史普及工作称为“光滑叙事”,意为态度是严肃的,依据是扎实的,但表达方式是流畅的,外表是通俗的。“如胡适先生所说,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这是我们历史学的基准底线。”这些故事,后来结集出版为《法度与人心:帝制时期人与制度的互动》《人间烟火:掩埋在历史里的日常与人生》。
研究宋史是因为苏东坡
学生时代,赵冬梅选择研究宋史的一大原因是苏东坡。她认为,任何时代都不乏有权势、有才华、有学问的人,唯独缺有趣的人。苏东坡就是有趣的人。赵冬梅甚至觉得,他是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人物,没有之一。她想,能孕育苏东坡这样的人的时代,一定是值得研究的时代。
赵冬梅注意到一个细节:被贬惠州的第11天,苏轼就已经酿好米酒,与友人聚会。在她看来,无论是苏东坡,还是范仲淹被贬后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后修岳阳楼,都体现出开阔和达观的心境,这与其他朝代的被贬者有很大区别。
苏东坡屡次遭贬,依然积极向上,乐观豁达。赵冬梅觉得,当代人可以从他身上学到防止“内耗”的方法:永远爱自己,还有,改变不了世界,但可以改变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25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