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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调
· 刘庆邦·
(《花灯调》,作家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

  我要挣钱还贷,还要养活我爸我妈和我哥。

  你爸你妈他们呢?

  我在居民楼下面租了一间地下室,我们全家在地下室里住。

  租一间地下室,一个月租金是多少呢?

  二百元。

  那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呢?

  是两千五百元。

  去掉房租,再去掉你们一家人的生活费,一个月能剩多少钱呢?

  大约能剩七八百块钱。

  就算你一个月能结余八百,算下来,一年可以结余九千六百。干两年都凑不够还贷的钱啊!问题是你们这一出来,等于全家又返贫了呀,村里不能看着你们家重新返贫,你们家返贫,我们是要负责任的。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有志气、有担当精神的好孩子,你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把从银行贷的款还清,并养活你们一家人。可是不行呀,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还没有能力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所以我们还是劝你回去。还贷款的事,咱们再想办法。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想让你失学,想让你继续读书。咱们村里有助学基金,学费的事你不用发愁。

  向家明正和柴芹交谈,宾馆里的经理听到有人报告消息,走了过来。经理不知来人找他的员工干什么,样子有些警惕。尚主任把向家明在市里担任的职务和在村里担任的职务,都对经理做了介绍。经理把向家明看了看,像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位向书记,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既然来人是村里的第一书记,还是市里的领导,经理让他们到办公室里坐。

  向家明说不去了,他们马上就走。她把柴芹家的困难情况简要对经理讲了一遍,表明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让柴芹能继续读书。

  经理眼睛一明,突然想起来了,他曾在电视上看见过这位女书记,问向家明:您是不是叫向家明?前几天获得全国脱贫攻坚贡献奖的是不是您?

  向家明没有否认,但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经理有些搓手,说:向书记,我看您的想法很好,是在为柴芹的前途着想。我也愿意支持她继续读书。您看这样好不好,柴芹家所欠银行的两万元贷款,我来替她还。

  向家明没想到,这位民营宾馆的经理这么快就如此慷慨解囊,国家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号角,在每个人心上都有着强劲的号召力啊!她伸出手,握住经理的手说:谢谢您,您真是一位开明的、有爱心的企业家。

  新学期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事不宜迟,紧接着,向家明就开始联系柴芹上学的事。向家明有一个同学,在市里一所公办职业高中当校长,她马上给校长打电话,把柴芹失学的情况讲了一遍,希望校长能够照顾柴芹,准许她到职业高中插班就读。

  校长的态度非常痛快,他说,教育扶贫也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同意柴芹到他们学校学习,并免除她的学费。校长问向家明:柴芹同学想学什么专业呢?

  向家明拿着手机对柴芹说:市里职业高中的田校长同意你到他们学校学习。他问你想学什么专业?柴芹正在想,还没说出想学什么专业,向家明干脆把手机交给柴芹说:你直接跟田校长讲吧,省得我在中间转达。

  柴芹接过手机,通过视频与田校长通话。田校长说了好几个专业,供柴芹选。柴芹最后选定的是幼教专业。田校长说可以,让她尽快到学校报到。

  还能重返学校继续读书,而且所读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专业,柴芹做梦都不敢想啊!向家明伸出的援手,等于一下子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送她走上一条光明的大道。谁说天上不会掉下好事,她得到的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她感动得孩子一样扑到向家明怀里,抱住向家明大哭不止,叫了向书记,又叫向阿姨:您就是我的恩人哪,我怎样感谢您才好呢?!

  向家明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泪光在眼里闪耀,她轻轻拍着柴芹的后背说:你不用感谢我,感谢党就好了,感谢国家就好了。目睹这感人的一幕,宾馆经理不禁动容,他对柴芹说:等你放假的时候,还可以到我这里工作,每个月我给你开五千元工资。柴芹向经理鞠了躬,感动地说:谢谢经理!

  柴家养兔子失败了,柴芹的父母和哥哥基本没什么可以自力更生的劳动能力,柴芹又到市里上学去了,向家明和村干部还得想办法,为柴家安排新的脱贫项目。他们为柴家争取到的新的脱贫项目是退耕还林,每退耕还林一亩地,每年给予柴家一千多元还林费。

  除了退耕还林,在全球气候治理的大背景下,向家明还乘着生态振兴的东风,在新兴的森林碳汇经济方面做开了文章。柴芹家附近的山坡上,有一片早已长成的杉树林,树林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符合碳汇经济的要求。向家明向省里争取到把高远村作为碳汇经济试点单位的机会,并优先把柴芹家的树林按单株编号,将树木吸收的二氧化碳在移动电商平台上出售,收益归柴芹家所有。柴芹家有六百多棵杉树,按每棵树每年收入三元计算,每年可收入一千六百多元。这样多管齐下,多措并举,就有效地保证了柴芹家能在脱贫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到了这里,高远村还将怎样发展呢?作为驻村第一书记,向家明在高远村已经干了将近四年,第二个任期也将近期满,她是不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呢?不,向家明又赋予了自己新的使命,又为高远村下一步的发展规划了新的宏图。新的宏图更宏伟、更壮丽,已在向家明心中徐徐展开。

  却原来,在高远村范围内,还有一处待开发的资源,那是一千多亩石林。不知石林生长于地球的奥陶纪,还是泥盆纪;石炭纪,还是侏罗纪。反正石林的存在肯定已经很久远很久远了,都是未经任何修饰的原始状态。与石林伴生的,还有一代又一代的杂树林,石林中有树林,树林中有石林,说它们是“双林”也可以。向家明规划的蓝图是,要把生在深山人未知的石林,打造成一座石林公园,供游人游览。还有一个难得的机遇是,向家明得知,从遵义市到仁怀县的高速公路已列入修建计划,而遵仁高速路离高远村只有十几公里。倘若在离高远村最近的地方开一个匝道,汽车下了高速路,只需十几分钟,就可以开到高远村的石林公园。到那个时候,天哪,说不定高远村真会变成游客的旅游目的地呢,石林公园真会变成新的网红打卡地呢!     (选载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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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文摘小说14花灯调 2024-04-12 2 2024年04月12日 星期五